今天是清明节,我想找死去的朋友聊聊天。
聊多久呢?先聊个五块钱的吧。
于是我给她遗嘱上公开的信用卡号转了五块钱,等了几分钟。
她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记忆中的她没有任何区别。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柳树的叶子被雨珠洗刷。
绵绵的雨正好适合过清明节,这个传统意义上祭祖的日子。
不过现在已经不流行把现世的东西用烧为粉末的方式,寄思于死去的人了,那样不文明,也不环保。之前有一段时间倡导的是用花朵祭祖:把鲜花轻轻地放在先祖的坟头,然后用时间把鲜花腐蚀,捎到时间的另一边。
但人们反而对使用塑料假花祭祖分外感兴趣,美其名曰塑料花是永生之花,希望能用可以永久存在的东西祭奠祖先。
人类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对于可以长时间存在的祭品,一定要费大力气毁成灰烬吹给对方;对于转瞬即逝的东西,一定要用高分子合成的工业品去镌刻永恒。
无聊。人类和人类这种含糊其辞的祭奠,都无比形式,无聊到极致。
他们真的在思念那些死去的人吗?
依我看,人类只是用这种方式宽慰终将死去的自己:死去后,会有人给你烧来寓意着财富地位的纸制品;如果政策觉得不文明,也有人会在埋有你身体无机质成分最多的地方认真地放上一把娇艳的塑料制品。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仪式都暗示着,死是值得被纪念的,被缅怀的,被祭奠的。而这正是因为生是重要的,珍贵的,有意义的。
人类总是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合理化自己的存在,hhh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是出于对「死亡」或「存在」赋予意义而在这个日子怀念朋友,我是真的很想和我死去的朋友(哪怕是单方面)好好聊聊。
是的,不是出于意义,而是我想和这个具体的人聊聊。
换个角度想,如果说清明节的祭祖方式由仪式化的扫墓变成真的和祖先们聊聊,那么该成为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啊。
被复活的祖宗们问:现在地肥不肥?去年收成怎么样?牲畜生养顺不顺?现在家里有多少存粮?生了有几个延续香火的儿孙?生的女子们嫁出去有多少彩礼?现在当朝的大人是谁?
跟随长辈前来祭奠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面对先祖的一连串疑问,他们先撤走了先祖提问时的前提:现在不需要种地了。农业时代已经过去了。
先祖听了一愣,那现在粮食怎么办。
子孙们说,完全不用担心,现在到处都是吃的。
先祖泪流满面,欣喜道子孙们真是生在了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时代。人人都能过神仙般的、闲云野鹤的好日子咯。
子孙们解释,不是,我们要上班,要上学。要996,007,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
先祖不理解了,什么是上班?为什么要上学那么久?那些三个数字的组合又是什么?工作十多个小时?那是什么概念?为什么不按照天亮天黑计算?
子孙们感觉解释起来没完没了,先祖们肯定没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可获取的物质这么丰盈,可支配的时间却陷入赤字。
他们索性把祖先的电源一拔,从包里掏出刚刚买的塑料鲜花。
永生花献给先祖,愿先祖保佑。
人们粗糙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仔细地拍落磕头时粘在膝盖上的尘土。
愿先祖保佑。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我忍俊不禁。
朋友死去的时间和现在距离并不久,希望我们没有那么多代沟,让我气得把电断掉。
说起来,我和她其实并没有特别熟。我们只是大学舍友,而她毕业没多久就死了。
我们的关系,是单方面的朋友。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我们接触并不多。她在宿舍的时间很少,一有时间就往外面跑。除了一起上课和晚上睡觉的时间,我基本都见不着她。寝室对她来说,真的是且仅是「寝」室。
大多数时间就在学校图书馆泡着,有时去隔壁大学学习外语,有时去购物中心吃吃喝喝,有时去人流稠密的广场观察人群。
她好像一个不属于任何圈子的游离原子。逃避着同一个屋檐下的我们本可以编织的深厚联结网,而是在其他地方毫无目的地飘荡。
不过,虽然相处时间极少,但我们相处并不僵。
虽然她本质上是一个很冷淡的人,但她还是会表现出待人的热情,哪怕只是礼貌性质的,用于滋养同宿关系也足够了。
虽然并不了解,不过在我印象里,她对世界有着近乎病态的热情。对于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都会毫不留情地参和一脚,而且还能做出乱七八糟的成果,受到那个领域业内人士的认可。
但她的热情也会很快地消失。有时是被成长路径中必不可缺的重复练习招致的无聊掐灭,有时候则是被自己对别的东西新燃起的好奇心替代。
简单概括的话,她对人类冷漠疏离,而对事物异常热情。
而对于感兴趣的事情,她真的有数不清的折腾劲,就连自己的死亡也是。
哎,要怎么说她的死呢?
官方的结论是一场令人扼腕的意外,但我们都知道她的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自我谋杀。
不是受到重大情感创伤后赌气式的自杀,也不是被绵长抑郁情绪击穿后的崩溃自杀。
而是投入了大量热情进行构思,消耗了大量时间实现设计,最后定制得到的适合她的死法。
如果用她的话描述死因,她是「死于永生」。一种「降格」的永生。
她在死后,详细地分享了对自己死亡的设计思路和实现方法。
简单来说只有五个步骤:
- 复制一份自己的人格。她选择了LLM,用于生成自己对话的回应。
- 复制一份自己的音色。她选择了TTS,文字转音频引擎。
- 复制一份自己的外貌影像。她选择了基于SD的TPSMM,使自己的图像可以有自然的动作。
- 将三份复制品混合,制作自己的永生版本,部署在活人可以触及的地方。
- 杀掉生物态的自己。她选择的是去雪山,宁和地与冰雪融为一体。
客观来说,每一个步骤都不容易。有的需要勇气,违背生物性的自己;而有的需要运气,倚赖时代性的机遇。
该说她是幸运的吧,能够以如此有创造性的方式死去。
最后能实现的效果,是一个有声与形的电子克隆体,生者可以与她实时地视频聊天。
她会把视频中的语音提取出来,转换为文字作为自己模型的输入,模型处理后得到名为「回应」的输出,然后按照自己的音色合成为连贯的语音,最后配合人像图片转动画让自己随着对话内容产生流畅的动作。
她在现实里死了,但她在电子中活着。
她将其称作,「降格永生」PROJECT。
碎碎念:
可能只是一个中篇
目前只是draft,可能有bug或是没埋好伏笔或是后面心血来潮大改
没有拟大纲,想到哪里写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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